沙尘暴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后,总算是势头减弱了。
跳跳睡醒后拉我出门散步,她小巧的酥手搭在我的指头上,叽叽喳喳地冲我攀谈。可我却心里空落落的,彷佛缺了一个角落——
我昨天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清晰地记得女孩温润的触感,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细节。
脑海中最后一个镜头是学姐拥吻我的唇,然后便是一片永恒的漆黑。
没来由的,我心里出现了一阵惶恐。
我只记得她和我唇齿相依,告诉我,这是唯一的解法。
什么解法?这是什么意思?此时的我只是一个劲下意识地避免自己细想再去,彷佛生怕挖掘到什么蛛丝马迹。
后来沉默才明白,他是在逃避。
他害怕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后,那个花一样的少女,就要消失在他的人生中了。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人不可能能逃避一辈子,许多事情的发生是注定的,就像神话中一击必中的朗格努斯之枪。
似乎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江跳跳拽着我的手更紧了,她神神叨叨地扯着我的衣袖:“小默,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我声音闷闷地:“你也做梦了吗?”
“什么叫你也做梦了吗?”她兴冲冲地向我比划道,“感觉有一条触手在不断勒紧着我,你懂吗?像是那种SM里的捆绑Play诶。”
我白了她一眼:“你还有这种癖好啊?”
她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下意识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来浮华酒庄了。上一次还是跟我爸爸一起呢。”
“浮华这地方,有古怪。”
她神秘兮兮地看着我,试图从我眼中捕寻哪怕一丝惊慌失措。可惜此时的我也魂不守舍,只是敷衍地回应她:
“哦,好的,我知道了。”
她气不打一出来,一个冲撞就飞进我怀里,顶在我脆弱的肺上。
“我认真的!这里后山死过人的!”
“我靠——”我被她这么一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痛痛痛——”
我抱怨道,慢慢开始竖起耳朵。
“这是后山不是溶洞吗,里面藏酒的,之前来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很吓人的事。浮华的大管家还有一个女的……我忘了是谁了,毕竟当时我年龄还小——总之,这两人去地下取酒时,那个脚手架直接断了,两人当场就摔死了!吓人吧!”
她得意地跟我讲着这些浮华秘辛,还特地用了一个很吓人的语气。
“好可怕哦……”我无奈,只能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来满足这位萝莉女朋友恶俗的吓人欲望。
“演技再差点行不行?”她白了我一眼,忽然脸色大变,眼睛瞪的像铜铃,彷佛看到了不可名状的恐怖。
她双唇发白,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往我怀里一扑,大喊道:
“死,死人啦——”
“演技不错,我要向你学习——”
我揶揄道,配合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扭头望去,话音戛然而止——
木制主楼空荡荡的后庭广场正中央,赫然是一具四分五裂的人体,像是一滩西红柿被大力砸在了菜板上。
我喉咙发紧,感觉像是被命运扼颈。
第一次这么具象直观地看到了尸体,人死后的样子。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微张,瞳孔已经扩散了,就这么默默望着我们,像是一块死冰。
我认识他。
……
齐空义是第一个赶到场的。
因为通讯系统瘫痪得原因,我们只能告诉主楼的侍女。
不多时,这位浮华的大当家便带着熙熙攘攘的安保团队赶到了现场。
“你们发现的?”他看着我,语气不善。
我们俩个跟小松鼠一样点了点头。看着他紧簇的眉头和审视的目光,我思量一番,还是开了口:
“你认识他吗?”
齐空义诧异地扫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搭话:“啊,我认识。”
“他好像,是我们老管家的儿子,好久没见过了,最近才回来应聘酿酒专业。我爸念在是故交之子,就破例答应了。”
“好像叫……马子文?”
我盯着他,试图捕捉一些什么。
“他还有一个假名,叫马仔田。”我轻声说道,“两个月前在江南暗杀齐铭美的大车司机。”
“可惜。”我语气幽幽,“被我搅黄了。”
齐空义夹着雪茄的手顿住了,看着他死死绷紧的脸,我的心里也在打鼓。
我们两个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看着我,冲着旁边的安保一挥手:“把铭美还有那个段家的小子叫过来。”
马仔田是摔死的,他从高高的主楼楼顶坠下,当场成了一滩烂肉。
可是谁会闲得没事在特大沙尘暴的深夜去楼顶吃沙子呢?
我满腹疑惑,看着一旁嘴唇煞白的江跳跳,轻轻拍着她纤弱的背,安抚着她受惊的情绪。
学姐穿着一袭黑纱长裙走了过来,显得她的皮肤如雪一般白皙。
她的眼睛自然地扫过了我,全当我是一团空气。
这幅姿态,却把我搅得心如乱麻。
她望见了尸体后,俏脸更白了几分。
“昨晚你在哪?”齐空义淡淡地问。
她语气不变,毫无退让望着那个她最讨厌的二舅:“你是在审问我吗?”
“我是在问你。”齐空义摊了摊手,“你知道主楼的监控刚好坏了,你撒个谎我也没办法。”
“我一直在房间里。”
她说谎了,我摸了摸手上的红绳,尽量让自己面色不变。
“她说得是真话吗?”齐空义突然回头问我,看着我逼问道。他的眼神锐利,吓得我似乎连呼吸都滞后了一拍。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位家主是揣度人心的一把好手,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便想要看看能不能挖出些许信息。
“物证不会说谎,你让人去她房间摸摸被子,看看是不是有余温就知道了。”
我压着心中的惶恐,回答道——是的,物证不会说谎,但人会。
我清楚明白,昨天她一直逗留在我的房间;而四楼403室,是晕车的江跳跳在蹭空调睡觉。
我需要用真话来蒙骗他,这样才能让假话更加的真实。
他们一定会摸到余温,但是他会猜到是另一个女孩的吗?
我不需要知道原因,我只知道学姐撒了一个谎,我必须得默契地配合她,打出一个完美的解法。
解法……怎么又是这个词。
齐空义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笑道:“你说的对。”
这时,101室的段枭被安保拿枪指着押送了过来,他那张娃娃脸有些憔悴,像是没休息好。
他勉强地冲着学姐笑了笑。
在了解完情况后,他有些无语:
“二当家,你是怀疑我吗?”
齐空义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我昨天特别担心铭美,因为我知道,如果某个人想要杀她,那这个最放松的夜晚无疑是最合适的。看来这杀手没有得逞啊。”
齐空义怒极反笑,他伸出自己女子一般滑嫩的双手,把雪茄叼在口中:“所以你觉得这是我派的杀手?”
“我可没这么说,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段枭耸了耸肩,欠揍地摇了摇头。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那具尸体,沉吟许久,忽然憋出一句:
“沉默,你这个蠢货。他嘴角带血,嘴唇紫黑,那么多毛细血管都出血了,怎么可能是摔死的?”
他给出了自己的论断:“他是被毒死的!这是谋杀。”
尽管我没看出来,但他这句话显然把也没看出来的齐空义也骂进去了。这位齐家二爷面不改色,只是慢慢眯起了眼睛。
段枭扯开马仔田尸体灌满了沙尘的长袖,上面赫然两道黑色的深痕:“这是……什么东西?”
齐空义面色一凝,他冷冷说道:
“这是蛇的咬痕。”
忽然,那只死人袖子甩了起来!带着破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段枭面门!
“砰!”一声枪响。
一条皮带一般长的西域环毒蛇从死者的袖口窜出,张开血盆大口试图攻击段枭,却被一颗子弹的冲击力瓦解。
径直在三寸的位置爆开了一个窟窿,断裂成两截蛇尸。
鲜艳的蛇血喷洒着飞溅了段枭一身,恶劣刺鼻的腥味不由让这位段家的少爷干呕了一声。
原来这条毒蛇在咬死了马仔田后,因为沙尘暴的失温,就这么躲在了尸首身下!
我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不禁一阵后怕,如果我们发现尸体时贸然动了尸体,是不是……
我扭头看向枪响的方向,只见齐空义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上抓着一把格洛克。
我面色一凝,天知道这位浮华家主刚刚跟我们说话时,兜里居然一只攥着一把开着保险的手枪!
如果有人暴起图谋不轨,估计就已是枪下亡魂了。
他的手枪技术精湛而准确,居然能在那一瞬间,通过动态视力,甩手一枪便把毒蛇打成两截!
“蠢货,知道是毒杀居然还敢这么检查尸体。”齐空义沉着脸,咒骂了一句。很符合我对这位浮华家主的印象,睚眦必报。
这时我才有心思细细观察这一只已经断成两截的西域环毒蛇——翠绿带黄斑点的纹路,鸡蛋一般宽的蛇身,黏腻的鳞片和紫黑色的蛇信;刚失活不久的毒牙还有毒液不断淌下,滴在了大理石地上——据我所知,这种蛋白质毒液,只需要5毫克,就可以毒死一头成年棉羊。
这个马仔田,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抬起头时,三个男人的目光六目相对。大家的眼球不断转动着望向彼此,眼里是怀疑,困惑和不安。
我很清楚的知道,凶手就藏在我们之间。
……
最终,这件事情还是没有瞒住齐天宏。这位浮华酒庄的创始人,如今已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来到了现场。
他默默看着这具尸体,半晌,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
“但我想它闹大一点。”
“我现在的血氧饱和度已经很低了,脑袋昏得很。现在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来个人告诉我,他为什么死在这里。”
我沉默不语,其实这位老人的背后的意思应该是——究竟是谁,害了他的大儿子齐空仁?
但他并没有这么说,他把我们上一场私谈中,“齐空仁是被谋杀的”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就这么藏在了心里,不让在场的其他任何人知晓。
而谋杀他的人,就是如今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那么,这具尸体的背后,又是谁的手笔呢?
他还默契地冲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叮嘱我不要泄密。他慢悠悠地说道:
“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浮华15%的股份,就是他的。”
“我的这句话马上就会写进我的遗嘱中,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随后,他便离开去吸氧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滞在原地,看着老人家自顾自走远了。
慢慢的,空气中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大家都在默默计算着这15%股份背后的价值,一个潘多拉魔盒就此被打开。
“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不许破坏移动触碰尸体;二,非浮华成员不许问及商业机密。”齐空义淡淡地说道,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
但是在场一些敏锐的人们已经意识到了,如果答案是齐家人找到的,那么再加上一些扫荡的散股,这个获得答案的齐家人便会直接成为浮华的实际控股人——
浮华酒庄的新家主,或许就要这么诞生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我张望向学姐,却发现她和段枭早就不知去向。
……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因为沙尘暴,浮华并没有储备多少食粮,于是他们的后厨一拍脑袋,决定还是做个西域手抓饭一锅出方便些。
尽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那一锅手抓饭的锅气还是蔓延到整个食堂,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可惜食堂人群罗雀,大家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那个死去的马仔田身上。
明明来到浮华的宾客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上流阶层,其中更不乏一些著名的企业集团领导。
但是面对15%的浮华股份,却丢下了成功人士的矜持,开始绞尽脑汁地试图搜罗什么证据。
刚刚已经有好几个老板来找过我和跳跳了,只是因为我们是第一目击者。
当得知跳跳的身份后,他们又开始攀谈同她那个报社父亲的关系。
而我这个“宋充”的假身份似乎也真得不为人所知,他们对于我这个江山集团的少爷更多是敬而远之,交流也只是礼貌的颔首。
看来这个“家丑”宋明亮确实没打算外扬过。
终于还是人去楼空,只剩下我和跳跳在食堂大快朵颐。
手抓饭里,焖出汁水的羊肉块搭配着黄萝卜的香甜,羊油浸染着焦黄色的长米锅巴散发出美拉德反应的气息。
跳跳却没什么胃口,我看得出,她被上午的尸体吓到了。
人多多少少都是会对人类尸体产生生理上的恐惧和反胃的,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是我就还好,可能因为我盼这人死想了太久了。
那天他刺杀学姐失败时,眸子里的寒冷时不时便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总是在后怕自己来得太晚,学姐遭遇了什么不测。
跳跳丢下了饭勺:“吃不下了。”
“你不想破案吗?”我歪着头看她,想要找一个能吸引这个女孩子的话题,让她稍微振作点。
“沈大侦探,摆脱,如果你都没有头绪,那我肯定是不行的啊。”她闷闷不乐的,低头扣着自己的墨绿色美甲,“我给你总结一下。一,他是坏蛋。二,他在楼顶被蛇咬了,然后摔死了。三,这蛇他是知情的。四,没了。”
“那他为什么要去楼顶呢?楼顶有什么呢?”我循循善诱。
“楼顶的阳台有扇门,但是许多年都没开过,一直锁着。钥匙也在浮华的总务处放着,没人拿过。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通风管道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只见段枭和学姐并排走入食堂,他应该是听到了我的问题,信口答道。
自从昨天的坦白一夜后,我现在看到二人就出现了一种尴尬。我看着学姐平常的双眼,却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
她演得真的很好。
“我们已经去楼顶看过了,不仅如此,整个浮华有疑点的角落我们都翻了一遍。”学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她没理会我的目光,而是径直看向跳跳。
作为密友两个女孩显然有着不少小秘密,但此时我只是察觉到——
学姐在刻意躲着我。她的步履似乎有些一瘸一拐的,难道是腿受伤了?
“你腿怎么了?”江跳跳关心问道。
“昨天睡觉时磕到床头柜了,青了一大块。”学姐对着跳跳掀起了自己的裙子,露出小腿上那一大块的淤青。
“有什么发现吗?”跳跳没精打采地抬起头,用鼻孔对着对面二人。我望着他们二人,心底酸水涌过。
好像,他们确实蛮般配的。
“有,但是不多。”段枭拿着两碗饭回来,非常习惯地从其中一碗扒下一半的量给自己碗中,再递给了学姐。
“分享分享?”江跳跳靠近了些,不停用肩拱着铭美学姐的胳膊。
“本来我是不想分享的,但是铭美觉得,把这些消息说出来后,沉默会知道点什么。”段枭淡淡说道。
我抬头看向学姐,却发现她神色依旧。
“好浓的醋味哦。”江跳跳看热闹不嫌事大,从一旁的餐桌上拿起一碟醋就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你自己说吧,和你的小默讨论讨论。”段枭促狭地搂住了学姐的肩膀,用力把她揽在怀中。
感受到他强硬的眼光,我脸色一变,但是还是毫不示弱地抬起头盯着他。
气氛压抑了下来。
学姐这时才慢慢开口,把我的注意力扯了回来。
“马仔田入职大约十三天左右,所以人缘关系很淡薄,平时独来独往的。”
“主楼的窗台都是朝内庭打开的,楼顶无法通往。”
“浮华主楼没有监控,是因为来这里居住的人相对都位高权重,需要为他们的隐私考虑。”
“昨天我二舅是回家睡的,门口道路口的监控拍到了这一点。”
“蛇尸上,腹部有勒痕。”
……
听着她娓娓道来,我陷入了思索。
这个蛇显然是关键中的关键,假设它是用来行凶的一把毒匕首,那么它要如何插进去呢?
似乎有一片片拼图在我的脑中不断链接着,但是缺少着更重要的信息。
“我要再去现场看一看。”我低声说道。
因为沉默是一个记者,他不相信失真的信息。
一旁的段枭冷哼一声,并没有搭腔。倒是学姐低下头,她声音有些黯淡:
“你可能得赶快了,爷爷状态很不好,已经上呼吸机了。”
目送着沉默和江跳跳大步流星地远去后,段枭慢慢环抱住学姐,他的肌肉孔武有力,牢牢锁住女孩丰腴的酥肩。
他淡淡开口:“所以到头来你还是在指望他?”
“我没有。”齐铭美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反抗,她只是冲着段枭撒娇道,“毕竟他们俩是我们这边的,到时候,万一,假设,真的有什么新发现,我就让他们告诉我,我自己去爷爷那汇报拿股份。”
“你这么确信沉默会让给你?这可是浮华15%的股份。”
“我确定。”
齐铭美斩钉截铁,黑色的罗裙微微摇曳,下面是森然的暗红色内衬,她缄默了一会,轻笑道,“因为他一直是这种言听计从的人,我只要稍微热情一点,他就会扑上来,跟养了条狗一样。”
她斜着眼冲段枭望去:“你不会,在吃狗狗的醋吧?”
段枭只是扬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他的心里莫名有些怀疑齐铭美,可女孩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顺从和乖巧。
有一句话叫做,得国不正,必有殃灾。
当初他以不正当的手段,从沉默的身边抢走了他的学姐,训练了她的生理和心理;如今,他就必然会陷入这种煎熬和猜忌中。
他的怀中,齐铭美在他耳边呢喃道:“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一起去见你爸爸吧。”
“你觉得现在的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段家夫人了呢?”
……
在案发现场,我们碰见了醉醺醺的柳夭小姐。她显然还没醒酒,像个美女智障一样,醉倒在柏油路上。
她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要是拿下这15%的股份,师兄就肯定非我不娶了!”
该说不说,好像确实没啥毛病。
我脑海中浮现出学姐那个禁欲系的三叔,他那一丝不苟的金色眼镜。
哪怕他再怎么高冷冰山,也不可能会拒绝这么一位带着15%浮华股份的姣好师妹,对吧?
可惜这位三叔被沙尘暴困在西域另一端的陀城,他可能确实赶不上见父亲最后一面了。
江跳跳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眯起的双眼皮:
“柳小姐,你喝多了。”
“哦,不好意思,俺真的酒量不太好。不是喝多了,是早上的酒还没醒呢……”她支支吾吾道歉着,费劲地睁开眼睛。
“你大早上的喝什么酒?”江跳跳好奇地问道,只看见柳夭翻身坐起。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去给我未来的婆婆扫墓去了!”
“诶?”我和江跳跳都有些错愕。
“师兄妈妈不是就葬在后山吗?当年好像取酒和管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才30多岁出头就死了,好可惜哦。”柳夭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和江跳跳对视一眼,原来她早上跟我说的那个事故的女主角,居然是齐空礼的妈妈?第二个念头出现了,这怎么听着也像一起谋杀呢?
齐空义,那个阴狠的二叔?
我们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只能扶着柳夭到一旁的长椅上休息。
秉持着骗傻子不骗白不骗的理念,江跳跳又问道:“柳小姐,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想到,柳夭径直掏出一个小玩意,她得意洋洋地说道:“有啊!”
我们的目光聚集到她的掌心,上面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齿轮滑索,像是从钓鱼竿上拆下来改装的,里面一圈圈缠绕着透明的鱼线,更像钓鱼佬的物件了。
这是?我瞳孔微缩。
“你怎么发现的?”跳跳不明所以,追问道。
柳夭有点不好意思:“呃,我喝醉了嘛,就趴在地上想休息会,结果这玩意埋在沙子里,搁得我屁股疼,我就发现了嘛……”
这也可以?江跳跳瞪大了眼睛,感叹到女孩的欧气和行事放浪不羁。
柳夭炫耀式得拉长了这个滑轮上的透明鱼线:“你看,它这个是3D打印的,做得真精细呀,还有一个阻尼,需要——”
她拖长了声音:“慢慢的,慢慢的——才能拉开。”
江跳跳感觉不对劲,她身边的沉默好像很久都没说话了。她扭头,只看见了沉默瞪圆了双眼,整个人呆呆伫立在了原地。
她很少见到这个模样的沉默。上一次见到……还是在派出所里面,那个醉酒小记者沉默在哭天抢地时,脸上也是这副表情。
一副洞悉了一切的,惶恐。
当你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时,你又是否有勇气去面对它呢?即便它可能,不是你期待的真相。
沉默忽然想到了他以前高中时看过的《黑客帝国》,许多苏醒过来的人不愿意回到现实,他们更想呆在虚拟世界的幻梦中,就这么沉溺一辈子。
他扭头看向柳夭,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咬牙止住了。
最后,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
“对不起。”
他就这么拉着江跳跳飞奔跑远了,留下了一脸疑惑的柳夭。
……
浮华主楼,气喘吁吁的沉默一把扯住了门口的侍女。女孩似乎被吓了一跳,不安地望向面前这个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
“不好意思……”沉默的话语都磕磕绊绊的,“我想问,我想问……你们的空调系统……真的是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损坏的吗?”
女孩沉默了一会,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先生,对于给你造成的不便我真的很抱歉……”
沉默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会错了意:“不是不是,我不是要投诉你们。我只是想问一下,它是例行保养的,还是突发事件?”
女孩支支吾吾的:“是……上周就坏了。因为创业园区的空调师傅在出差,加上平时就没什么人住,我们就没急着修……谁知道沙尘暴就这么来了……”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
看着张牙舞爪的沉默,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掉下了小珍珠:“先生……请不要投诉我们……”
她抽泣着抹着眼泪,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才蒙蒙抬起头来。可这一抬头,哪里还有沉默的踪影?
这时门口慢慢悠悠又出现了一个大喘气的小不点,江跳跳拖曳着沉重的步伐,扶着红木大门的门边,不停地喘气:
“沉默你个混蛋……不知道学姐我大学六年都没体测过吗……”
她那双白色的人字拖上全是沙子,显得脏兮兮的。脸上细密的汗珠顺着精致的下巴往下凝结,她费力地招呼着错愕的侍女:
“您好,那个,有没有看到一个,跑得像豪猪一样的男生啊?”
……
豪猪还在冲刺!
豪猪冲向了浮华酒庄的行政楼!豪猪要冲线了!
豪猪被拦了下来。
“先生,你不可以进去。”面色冷峻的安保一左一右,把沉默阻拦在外。
“我要见齐董,我很急!”沉默焦急地说道,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插上翅膀高高飞起。
保安们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齐董状态很差,已经没有精力见你了。”
他们都是跟着齐家多年的老员工,眼底隐隐有一丝悲切:“更何况,下午来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答案是齐董满意的。孩子,别再去添乱了。”
沉默喘着粗气,不甘心地看着几米之隔的电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0分还有一种原因——学霸答对了题,结果考试时间到了,没写上答题卡。
“怎么可以……”他低头喃喃说道。
他不甘心……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如果此时不能帮学姐解决这摊烂摊子,那么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他没办法一辈子24小时守在女孩的身边。
他没办法护她一世周全。
错过了这一次,或许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或许哪天,这个勇敢的女孩就被撞死在街头,或者是像她爸爸一样被推下了悬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家族斗争中。
那个时候的沉默会在哪里呢?
对着手机屏幕,看着她的死讯?
寝室里的沉默关掉了推特,安静地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手机屏幕里,倒映出自己的衰样。
深夜法云安缦酒店的浴缸里,只剩下了一池冷水,躺在浴缸里的沉默呆呆看着水里的倒影。
水很冷,像是一块坚冰,凝结住了他的灵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水雾在零下的浴室里四散。
“好冷啊。”他委屈地说道。
这时他忽然感觉,好像有人抱住了他。
她温柔亲吻着他的面庞,轻声鼓励着他。
那种感觉很温暖,像是一个女孩曾经靠在他的胸口的热度,聆听着他炽热的心跳。
他回到了昨晚那场漫长的梦里,这次,他终于看清了。
“小默最好了。”女孩轻声说道。
她一瘸一拐的起身,拿走了垫在身下的毛巾,上面是殷红的血迹。
不多时,她最后一次回来了,身后站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江跳跳。
“你们聊完了?”江跳跳嘟囔问道,“没干坏事吧?”
女孩无言点头。
她就这么看着门缝合拢,呆立在原地。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一个别的女生,躺在她躺过的臂弯里,取代了原本她的位置,陪伴着那个她最爱的男孩?
这个解法的代价,是否太沉重了?
沉默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这是他们唯一的解法。他必须要陪着她解下去,哪怕这两根红绳从此再也不相交。
他必须解出来。
……
“我不想再后悔了,我也不能让她后悔。”
他抬起头,挤出了一个微笑。
保安们又些困惑,下一秒钟,豪猪开始了他最后的冲刺。
他猛然发力,一把推开两个身型魁梧的保安,拼尽全力就往里跑去,撒开伢子往里跑去——他就这么一头攒了进去。
两个安保面露寒色,厉声大喊,急忙举起了手中的枪。
可是豪猪不闻不问,只是不断地跑。
“砰!”枪响了,豪猪扭了一个踉跄。
第一枪打在了小腿上,擦着腿肚子飞过,飞溅起大片的血肉。沉默咬紧牙关,眼里全是走廊尽头的楼梯,全然不顾撕裂般疼痛的左腿。
“阿达西,这傻逼疯了!”
两个安保如临大敌,又是一枪。
这一枪弹到了他身后的瓷砖墙面,整面砖墙炸开,伴随着飞尘和陶瓷碎片。
他的背上扎入深深的伤口,更像一只豪猪了。
但豪猪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他不断前倾着,压低自己的重心,死死盯着楼梯口。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可尽头的楼梯口,不断冲出四五个安保。
其中一个大步鱼跃,一把便钳制住了沉默瘦弱的身躯。
豪猪面露哀色,死命挣扎。
可奈何他真的没有任何格斗基础,安保一个Zigzag,他的脸便重重往下,整个人轰然坠地。
“咚——”
他的眼镜碎成几瓣,牙齿也磕掉了一颗。满脸鲜血的他却并没有放弃,豪猪开始大叫:
“齐董,齐董,齐天宏!我是——”
安保裸绞的胳膊杠在了他的脖子上,豪猪喘不上气了。
迎接他的是拳打脚踢和一下下的暴力,他滑稽地被众人摁倒在地。
可他并没有保留肺中的空气,就这么梗着鼻青脸肿的姿态,最后发出一声声杀猪般的嚎叫。
“我是——沉默……”
有人狠狠一脚踩在他贫贱的脸上,留下了青紫的鞋印。
“我要……见你……”
又是一拳。他口含鲜血,喷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玫瑰。
他头晕目眩,缺氧和受创令整个人的意识都模糊了。这只豪猪,终究还是没能找到属于他的,那个花一样的女孩。
“窝……咬……见……里……”
他喃喃道,整个人趴在碎瓷砖和血泊中,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
“放他进去吧。”一阵威严的声音响起。
压力陡然放松,沉默再次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他不断大口吞咽着,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球。
面前是一双冷峻的皮鞋。他抬起头,与阴沉着脸的齐空义四目相对。
……
房间里的沉默脸色难看至极,简直像是刚捅了马蜂窝一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可这已经是他清理后的结果了,至少把脸上的血都擦了干净。
他对面的齐空义冷哼一声:“疯了你。”
“这你敢直接闯的,死了都活该。”
沉默拿纸巾堵着牙齿缺口,无奈的说:
“我不这么闯,你一定不会下来的。”
这位浮华的二少爷白了沉默一眼:
“你进去吧。别去了一趟泰国,就以为自己很神秘了。”
果然,以这个二叔滴水不漏的作风,早就把沉默查了一个底朝天了。
“其实你也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的大哥,对不对?”
“所以才放我进来。”
沉默不卑不亢地说道。
齐空义的脸却黑了下来:“少自作多情了,这是老爷子的意见。”
“更何况,你真的觉得我一无所知吗?我只是不想猜中了,蠢货。”
齐空义甩手离开,留下了几句耐人寻味的话。
沉默推开了里侧的房门,看见齐天宏平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如果不是因为心电机“嘀嗒——嘀嗒——”的蜂鸣器声,他都要以为老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呼吸机的声音隆隆作响,沉默握住了老人如枯柴一般的手。
……
“凶手的作案手法很巧妙,当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死亡的核心在于蛇时。其实恰恰相反,答案在于酒。
很早以前有一桩案件,马戏团的狮子咬死了杂技演员,原因是因为那天那个演员喷了刺激性的发胶,狮子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案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作案核心就源自于今年的浮华金酒,歆科集团的朗姆酒。
我听齐铭美学姐复盘了那天尼索斯奖的经过。
据柳夭小姐介绍,他们的酒是用蛇果酿造的,它的气味自然而然便会吸引蛇类。
然而,根据齐空义所述,这瓶酒的尾调,有一味中药——雄黄。
所以杀人手法就很简单了,把毒蛇投放到指定的房间,它会被喝了金酒的人所吸引,因为金酒的前调是蛇果;然后又被尾调所刺激,因为尾调是雄黄,蛇类天生就怕这个。
应激的毒蛇就会因此受惊,攻击喝了酒的被害者。”
我一边说着,背后冷汗涔涔。
因为我突然想起,跳跳说她昨天做了一个梦,梦里被绳子勒住了。
这个绳子,应该就是那条跟皮带一样长的西域环毒蛇吧?
如果那天跳跳没有晕车,她喝了金酒……
我不敢再细想。
“可凶手没想到,尽管齐铭美那天喝了金酒,但她却不在她的房间。我的女朋友江跳跳因为身体不舒服,借用了她的房间,但她却没有喝酒,所以毒蛇并没有攻击她。
这里就涉及到第二个核心问题了,凶手是如何准确把毒蛇送进403室的呢?
答案很简单,利用了浮华主楼在屋顶的通风管道。
可是侍女小姐说过,所有房间的通风管道都是相连的,他又怎么能确保毒蛇一定会进入403室呢?
这里凶手利用了浮华坏掉的空调系统——因为蛇是变温动物,部分蛇是有驱暖性的。
所以他只需要提前把空调系统弄坏,让只有四楼的空调可以正常运行便足够了。这样通风管道的蛇就会自己爬向403室,从而完成作案。
让我们来完整回顾一下这个作案手法。
马仔田提前把毒蛇绑在鱼线上,利用柳夭小姐找到的那个滑轮来计时。
因为有阻尼,它会慢慢被蛇的重量一点一点往下拉,从而形成延时效果——或许他早上就绑好了,晚上滑轮上的鱼线长度才到403室,这样可以保证不在场证明。
在原先的计划中,蛇驱暖,爬到了403室。
然后会发狂咬死齐铭美,它会挣脱鱼线上的活结受激四处乱窜。
因为收回的鱼线会让弹簧阻尼产生巨大的弹力,屋顶上的滑轮便会直接被弹飞消失。
这样子,就完成一次完美的本格犯罪。
可是毒蛇只是缠绕住了熟睡的江跳跳,西域环毒蛇虽然剧毒,却不是攻击性很强的蛇种。
因为跳跳没喝酒,所以它压根没有受到刺激,当然也不会挣脱鱼线。
同样让马仔田没想到的还有沙尘暴,他担心大风会破坏这个精细的滑轮,所以不得不大晚上亲自蹲守在屋顶。
果不其然的出意外了,他发现滑轮并没有被弹起,还是缠绕着鱼线挂在通风管道处——于是他选择了手动回收,把这条蛇重新拉了上来。
但他自己作为尼索斯奖的酿酒师,肯定喝了浮华金酒。
于是受激的毒蛇咬了他,他中毒后从屋顶坠落,因为沙尘暴的原因,没有任何人听到这个动静。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散步的我和跳跳发现尸体。
能想出这个作案手法,说明这个幕后黑手首先绝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其次,他很刚愎自用,甚至不愿意告诉杀手具体的作案原理;最后,他很小心谨慎,因为哪怕一堆意外导致他的刺杀失败,死掉了也只是一个杀手,他安全地藏在了凶杀的幕后。如果不是因为我,我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谁。”
老人家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向我:
“所以……你一定知道……他是谁了。”
他的声音很缓慢,断断续续的,像是不断摇曳的烛火,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我当然知道是谁。
他是和歆科集团的金酒研发人柳夭小姐在同一个实验室的师兄,所以他才可以这么了解金酒的配方,说不定他都有参与其中;他是创新园区的主管,所以他才可以安排空调师傅出差导致无法维修;他只是安排了四楼的供暖,说明要么他很了解齐空义的生活作息,要么对于他来说——
都一样。
四楼只给齐家人住,无论毒蛇爬进了齐空义偶尔出差住的401室,还是齐铭美住的403室,对于他而言,结果都一样。
因为无论谁死了,他都能多分一点遗产。
而且他远在天边,甚至都不在浮华,谁会怀疑一个远在陀城的三少爷,会是凶手呢?
齐空礼。
这位浮华的三少爷真是好气魄,他知道他那年迈的老父亲肯定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所以专门挑他病入膏肓之时下手。
这样的情绪震动下,齐天宏大概率就是一命呜呼。
剩下的齐家人,无论是齐空义,还是齐铭美,都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因为他们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这时他再出来振臂一呼,绝大多数的散户和小股东便会涌向他。至此,浮华易主。
真是好手段。
我看在老人慈祥的眼睛,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齐空礼”这三个字。
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杀死了自己的大儿子,又试图继续手足相残……齐天宏会怎么想呢?我抿了嘴唇,咬着自己嘴唇上的死皮,心如打鼓。
“陇西段家干的。”我沉默良久,憋出一句。
另一边吃完饭便重新被软禁在101室的段枭忽然全身陡然一阵恶寒,却不知道为什么。
“撒谎。”老人笑了。
我没有回答他。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就够了……”
“剩下的……交给空义处理吧。”老人望着我,眼里蓄满了泪光。
“他们……都是好孩子……对吧。”
我拼命点着头,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
“你和空仁特别像,撒谎都喜欢抿嘴唇。”
老人的语速忽然一下子流利了起来,口齿也不含糊了。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哈哈,我骗了他们。”老人声音又小了下去,心电表越来越慢。
“我说那15%的股份,其实,我只写了你的名字……”
“沉默,对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我知道,只有你能给我这个答案。”
“你很勇敢,也很善良。和铭美爸爸一样……”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空仁——”
生命的尽头,他定定望着我,像是在渴望什么回应。
“老爹。”我轻声说道。
老人笑了,握住我的手慢慢松开。
一代天骄,齐天宏,享年81岁,病死在了自己的浮华酒庄内。
我推开门,看到门口的齐空义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红着眼睛看着窗外放晴的天空,一句话都没说。
我知道他一直在门口听着。
……
很久以前。
齐天宏找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老婆,她的名字并不重要,在这里我们就叫她潘氏吧。
潘氏为齐天宏生了一个小儿子,名字叫齐空礼。
因为老来得子,齐天宏一直很宠爱这个孩子。
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孩子的性格并不是很开朗,他很少开口说话,大多数时都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有一天,他和他的大哥捉迷藏时,躲到了马管家办公室的窗帘后。
这时,他听到了很多面红耳赤的话,声音非常熟悉,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
他慢慢扯开了窗帘一角,看到一个美妇人被马管家压在办公桌上。
马管家不断耸动着自己的胯下,美妇人的雪白的身体在不断颤抖着,柔软的肉浪连翩翻起。
女人娇声盈盈,嘴里是肉麻的情话。
“夫人,是我的舒服还是老爷的舒服呀?”马管家坏笑着问道,加大了力度。
“哦哦哦别问啦——”
女人的身体胡乱翕动着,嘴里回应着恼人的问题。然后整个身体猛然拱起,喷涌出一团水汽。
齐空礼只看见她白净的小腿在男人身上摇摆着,十根脚趾死死扣着,伴随着抽插的节奏不断张开又合拢,像是章鱼的触手吸盘。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自己的母亲,在与别的男人苟合着。听着她嘴里那些淫词艳语,听着这些母亲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的话。
后来,齐天宏六八岁生日大寿。他知道那个女人要和管家去后山取酒——说是取酒,实际上是幽会偷情。
于是他找了一个时机,偷偷拿了一个工业剪,把脚手架的钢丝剪开了。
那个男人惨叫一声,就摔进了30多米深的溶洞里,再也没有了声息。
他扭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潘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女人捂着嘴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了。
女人站在另一个脚手架上,手上还拿着两瓶上等的红酒。
“乒——”酒水碎了一地。
“小礼,他,他是你的爸爸啊……”她绝望地哭喊道,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然后女人就惊恐地望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走向自己所在的脚手架旁的支撑绳。
她拼命摁着按钮,试图让这个老旧的工业升降梯快一些上去。她哭泣着,向自己的亲儿子求饶道:
“小礼,我,我是你的妈妈……”
她自认虽然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是在对待儿子这一块从来没亏待过他。
终于,沉默的齐空礼说话了,他声音尖尖的:
“妈妈,你那么漂亮,肯定耐不住寂寞的吧。”
“我是浮华的三少爷,不是管家的孩子,对吧?”
潘氏忙不迭地点着头,矢口否认道:“对,你是,齐家的血脉……”
齐空礼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望向女人,认真地问道:“妈妈,你最爱我了,对吧?”
潘氏不明所以,她连忙点了点头:“当然,妈妈……妈妈最爱你了。好孩子,先让妈妈上来……”
男孩脸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他开心地说道:
“那为了我,你一定会去死的吧?”
潘氏愣住了,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用力地钳断了支撑绳。
她死前,凝视着自己的骨肉,彷佛这么多年第一次认识他。下一秒钟,她便坠入了深渊,只留下了一声“咚”的沉闷回声。
齐空礼望着漆黑的深渊,山洞里的吊灯硬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在阴影里,另一半是抽动的嘴角。
在自己母亲的墓前,他哭得撕心裂肺。一旁的大哥齐空仁红着眼眶,不断温和地抚摸着他的背脊。齐大哥扭过头去,小声叮嘱着自己的小女儿:
“铭美,对你小叔叔好一点,知道吗?”
年幼的女孩懵懂地点着头,此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只是觉得葬礼的糖很好吃。
齐空礼哭得很卖力,直到人们都离开后,他看到管家的坟前,有一个小男孩还在啜泣。
一想到他们相似的面庞和血统,他不禁一阵犯恶心。
但此时的他伪装的很好,只是坚定地伸出手,对那个男孩说道:
“你的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年轻的马子文猛然抬头,眼里是仇恨的火焰。
后来他远去了泰国,远去了江南,隐入于人潮之中,化名马仔田。
……
当我走出行政楼时,只看见江跳跳飞扑进我的怀里。
她抬头看着我鼻青脸肿的脸,哭道:“小默,谁把你……”
她抽泣着,把头埋进我的胸口:“把你打成这样了……你看你……肿得跟头猪一样……”
这要是搁平时,我肯定好好跟她调笑一番,但是此时的我只是附在她耳边,郑重地说了一句话。
她抬头错愕地看着我,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跑走了。
远远的,我望见了段枭和学姐。
段枭跟往日一样不苟言笑,没有说话。
学姐看着我的脸,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悸动,但随后就湮没于眼角深处。
她默默低下头,盯着她那双华美的黑色高跟鞋,上面是镶着碎钻的丝带,折射出迷眼的光芒。
浮华酒庄被黄沙淹没后,真相终于再一次浮出了深沙。
一瞬间,我恍如隔世。
明明三个月前,我还只是一个平常到极点的大学生。
可如今,我靠着自己站在了浮华酒庄的土地上。
这片土地,如今15%的部分属于一个叫沉默的普通人。
我终于依靠着自己,完成了阶级的跃迁,走出了那片渔村。
走出了那片道路泥泞,空气中满是鱼腥的渔村。
以前总是不敢直视段枭,因为我总是会嗅到自己骨子里的那股鱼腥味。
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我却再也闻不到了。
于是我抬起头,第一次平视着这个混账。
他有些狼狈,面对我的目光别过头去,似乎感受到了屈辱和冒犯。
此时的齐空义走出了行政楼,他身后的太阳在黄昏中慢慢落下。
他没理我,反而是先看向学姐:
“你是要回去读书,还是留在浮华。”
学姐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感怀:
“我要先去一趟泰国,告诉我的爸爸。”
齐空义眯起了眼睛,许久,转头望向我。他直接忽视了段枭,这让这位贵公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来我爹确实没说错,你确实很像我那个大哥。”
“之前没仔细看你的眼睛,因为你一直低着头不敢瞧我。现在抬起头了,居然让我有些熟悉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好奇的扭了扭脑袋,反复打量着我,似乎要把我的烙印进他的记忆里。
这时江跳跳回来了,她手上提着我们第一天来浮华时,取酒的木箱。
我接过沉甸甸的木箱,对着她由衷地说了一句:
“谢谢。”
“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江跳跳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眸,一字一句问道。
“我记得。”我拥她入怀。
我感受到学姐复杂的目光,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着段枭的手。
伴随着沙尘暴的停歇,因为来参加尼索斯奖而逗留在此的一众名流接二连三的离开了,说不定过几天他们还要回来参加齐天宏的葬礼。
但齐老爷子离世的消息被齐空义暂时隐瞒了起来,他需要处理掉远在陀城的齐空礼。
至少,他需要一个答案——
显然,根据遗嘱上面触发的条例而言,齐空礼已经无权继承家产,甚至证据链齐全的情况下,他需要付出一些法律层面的代价。
于是,作为股份持有者的几方人马,我们安静地静候在松庭。信号还是没有恢复,我和跳跳在修车;段枭在闭目安神;学姐在看书。
别看那天这斯巴鲁的引擎过热烧的厉害,实际上居然只是一些支架多了碳痕。
当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问题,比如四轮偏移这种——包括不得不斜着握方向盘,玻璃水早没了,雨刮器被大风吹断了等问题。
但总之,它居然还能开,这令我十分意外,感觉都可以改名叫车坚强了。
我看了一眼学姐看的书,名字叫《德伯家的苔丝》,一本蓝黑条纹的老旧小说,这好像是上半册。
我没看过这本书的原着,因为实在太古早了。
哈代写这本书时,英吉利还叫日不落帝国。
但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勉强算吧,虽然没跳跳那么发烧),我居然看过这本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被富少爷亚力克诱奸的苔丝,坦白了自己的心迹,被未婚夫克莱尔抛弃。
因为富硒困苦的生活,不得不和曾经的仇人亚力克同居。
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我在心里默默的想。
结局是黑暗的。
克莱尔从国外回来后,希望苔丝回心转意。
苔丝此时陷入了愤怒,她认为是亚力克才导致了自己第二次失去了克莱尔,于是她手起刀落杀死了这位富少爷。
她和克莱尔渡过了片刻的幸福时光后,便被处以绞刑了。
当时看电影时,我曾无知的认为苔丝太过冲动,许多事情或许可以徐徐图之。
可是现在,我心底居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一个自私的声音——我希望我的苔丝可以冲动一点。
我多么希望学姐可以……
我摇摇头,把杂念抛诸脑后。
这世界没法让所有人幸福,如果学姐回来了,那跳跳怎么办呢?
我扭头看向了跳跳,她满头大汗正在拿着毛巾擦拭我们脏兮兮的斯巴鲁,眼里满是希冀。
她是不是在期待着我们的未来呢?
而我这个混蛋,还在背着她想象着这些有的没的。
我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红绳,上面还残留着女孩的发香。
门口,齐空义插着兜走了进来。其实岁月并没有在这位浮华当家上留下多少痕迹,抛开立场而言,他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年男性。
他沉声说道:“齐空礼已经不在国内了,他很警觉,留下的是假信息”
“现在的他应该在公海上,我想他应该不会回国内了。”
“有人告诉了他这一切。”段枭并没有睁眼,他安坐在椅子上,始终保持闭目养神的姿势,“我猜是歆科集团的那个女孩子吧。”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柳夭?
“你不懂女孩。她们冲动感性,行动力又很强。当她醒酒后,意识到自己醉酒间接破坏了师兄的计划后,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联系上他的。”
“因为你是一个生性薄凉的人,你这一辈子就没有真正爱过谁。”段枭睁开眼睛,冲着齐空义挤出一个笑容。
齐空义面色难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需要在你心里留一根刺,反正我估计今天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不如让你恶心恶心,每天都睡不好。”
死在这里?
段枭语出惊人,导致所有人都惊骇地望向他。学姐一脸错愕,我面色凝重,江跳跳更是瞪大了双眼,嘴巴好像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齐空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空廖的松庭内,他嘴上的雪茄缓缓燃烧着,发出了烟叶爆开的声响。
“证据呢?”
“我不是沉默这种穷孩子,我不跟你讲证据。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段枭睁开眼睛,语气幽幽,“我爹会替我报仇的。”
齐空义满意地笑了。下一秒钟,我、江跳跳以及段枭的胸口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红点。
像是死亡的记号。
跳跳腿一软,便瘫软在地上。
我紧紧绷着自己的脸颊,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我们就来到了生死的边缘。
我说怎么后山有小东西一直在反射光线,原来是狙击枪的瞄准镜在反光吗?
我们,原来,一直都在齐空义的监视中。
段枭似乎有些惊讶:“你居然不杀铭美吗?”
我扭头望向学姐,她的胸口确实没有红点。没来由的,心底突然松了一口气,但随后齐空义冷淡的话语又让我的心脏揪紧。
“我答应过我爹,会好好‘照顾’她的。所以她只需要软禁就可以了,她的结局会和她妈妈一样,浮华的主人并不会变。”
像她妈妈一样,成为齐空义胯下的禁脔吗?
“浮华松庭失火,宾客尸骨高度损坏。你们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齐空义望着我,眼里是愉悦的笑意。我敢肯定此时的他是畅快的,像他这种权力的主人,不会容许有其他的意外去沾染他的王座。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沉默?”
他好奇地看着我,看着这个没明明没相处几天,却一直在给他制造惊吓和意外的神奇小子。
松庭里是彻骨的寒意,众人面面相觑。空气中是肃杀的气息,粘稠到能突破现实的屏障。
“唉。”
伴随着我叹了一口气后,它们如浴缸中的冷水般,又奔涌进漩涡之下,不复存在了。
我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松庭真的要失火了。”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的注目礼下,我一把扯下自己的牛仔外套——只见腰间上,是一个白色的线缝袋子,它的末端,连接着一根纤长的尼龙绳引线。
齐空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像是摇摇欲坠的老旧墙漆。他死死盯着我手上的引线,没有说话。
显然,上面连接着的袋子里,是一些危险的化学物质。
它的名字叫PETN,尽管在生活它的主要作用是治疗心脏病,可它有一个小小的副作用,就是拥有着超过8400m/s的爆速。
这玩意只需要装1.4克,便可以炸死人。
而我身上的当量至少是它致命量的五百倍以上。
“刚刚借着检查斯巴鲁内饰的功夫,我顺便往在自己身上绑了点炸药。”我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对了,我这个,是云爆弹。”
“不可能!你在说谎,我明明已经搜查过你们的所有行李——”齐空义咬牙切齿,我知道他是在试探着我,但他话音未落,就被江跳跳打断了。
“是我们装酒的酒箱哦,它又是泡沫又是木头的,不拿来当炸药包简直太可惜了。”江跳跳也有样学样的,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该说不说,这小丫头在嘲讽人上是有点天赋的,难道这就是雌小鬼的被动技能?
齐空义的眼睛里是一丝懊恼,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答案居然就埋藏在他的眼皮底下,可是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
我们所有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最后是我,望着他高挺的鼻梁,淡淡说道:
“是的,我是一个穷孩子。一个出生在海岛,靠着卖鱼人的百家饭长大的穷孩子沉默。如果不是因为学姐,我或许这辈子接触不到你们。或许我会一个人躲在寝室里,隔着屏幕意淫着你们的人生;或许我会一辈子都这么软弱无能,一辈子都这么庸庸碌碌。所以现在,亲爱的浮华大当家。尊贵的你,想要和我这样的一个穷人,一起同归于尽吗?”
我看着胸口的激光红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我有我的决意。”
齐空义没有说话,他看得出,面前这个穷小子是动真格了。
只要枪响,他死前就一定会拉动引线。
小口径的狙击子弹没法直接切断最后的神经连接,大口径的子弹却会把他轰成尸块,直接引爆这个云爆弹。
这枚炸药,就是这个男孩最后的底牌,也是他躲开飞机,沿着国道一路往西开车进西域的原因。
这世界上,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很多。
甚至很多情况下,都可以当成两个物种。
但他们却有一个根本的相同点,那就是只有一条命——这是这个世界给予穷孩子最后的一个礼物,一个抗争的意志。
“把枪给我。”我说道。
他没有答话,只是慢慢举起了手,露出了腰间的格洛克。
“跳跳,帮我把保险打开。”我笑着,汗水从额头涔涔落下。
……
就这样,我挟持着齐空义。
五人一起往东,开到了一片无人的戈壁滩涂。
这里没有狙击手,也没没法再对我们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
直到这时,我才把他放下车。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恼怒。只是静静看着我,叼着口中的雪茄。
“我很享受这几天的过程。”
他告诉我,随后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漫游离开了。
深紫的夜幕下,一轮圆月升起,把他的影子拖长。
这位杰出的阴谋家,终究还是没能达到他权掌浮华的目的。
以后的日子里,会有一个叫齐铭美的女孩,处处同他作对掣肘。
“跳跳,坐副驾来。”我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闷闷的。
因为我知道我心中有一个意愿,在催促着我。这里荒无人烟,这里没有信号,这里是西域的最深处……
如果我,就让我……
我慢慢举起了格洛克,对准了段枭的脑袋。
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他愣住了,随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月光打在我不断哆嗦的嘴唇上,倒映出我眼中的恨意。
这时,一只雪白的素手,捏住了我的枪管。我看着学姐无言地望着我,她细长的睫毛轻颤,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安静的车厢里,只剩下了四个人落针可闻的呼吸。
我愣住了,随后一股无力感不断涌上心头。
她需要段枭,她也喜欢段枭,她更必须要依靠段家,来制衡她那个权欲滔天的二叔。
这些是我这个穷孩子,没办法给她的。
而且她的身体,是不是也习惯了段枭的爱抚?
她是不是也在顺从着自己的“生理性喜欢”?
我无语凝噎,我知道,这个解法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了——
我需要成全她,配合着她,把它解出来。
哪怕代价是,我们这辈子有缘无份。
我苦涩地笑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枪。忽然,我猛然一脚地板油,斯巴鲁呼啸而出。
它难过地吼叫着,以三百码的时速跑在月夜的戈壁滩上,掀起阵阵黑色的浮沙。
“你要是欺负她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嗯。”
段枭鼻尖酸酸的,所有的骄傲和风度,都被咆哮的斯巴鲁轰然碾碎。
……
两年后。
“喂——慢吞吞的,你就这么怕见我爸?”江跳跳不断扯着我的袖子向前,嘴里念念有词。
我尴尬地笑道:“我不是怕,我是担心他……”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江跳跳扬起小鼻子看着我,“还是说,你上完了不负责——”
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生怕有路人以为我是什么变态恋童癖。
西域之行回来后,我顺利地毕业了,现在是江南日报的独家记者。
平时也写出了不少大爆的新闻稿,现在算是新闻界的一块香饽饽。
学姐则辍学后,继任了浮华创新园,是浮华最年轻的女董事。
当然浮华酒庄的主业还是齐空义来掌管,这位二当家在不断收拢着自己的权力,成为浮华最大的话事人。
陇西段家的二少爷段枭,似乎因为两年前的一系列刺激后性格变化了许多,现在成为了崇阳重工的核心管理层之一,想必接替他的父亲,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最重要的则是,齐家与段家联姻了。人们都在称赞着这一对璧人是如此般配,窥探着这背后的商业层面和权力斗争。
跳跳则是成为了江南日报的编辑,现在每天就负责催我的稿子。
我们谈恋爱的风声在报社不胫而走,被她的光头老爹知道了。
得知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她爹悲痛欲绝,说什么都要见我一面。
这不,我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跳跳牵到了她的家中。
其实平时我没少和她在这里干一些情侣之间的私事,但第一次以上门女婿身份登门拜访,还是令我有些紧张。
“咚咚咚。”跳跳敲响了自家的大门,只听见参参脚步,一个光头推开房门映入眼帘。
“叔叔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上提着的茶叶都重了几分。
光头语气震惊,用一口吴侬软语说道:
“啊,侬是那年闯我办公室的松井冰(神经病)!”
饭桌上,尴尬的气氛还在蔓延。我自顾自扒拉着碗里的青菜,抬起头只见小老头扫视着我,凶巴巴地问道:
“你最近,在写什么稿子啊?”
我陪笑道,在桌下悄悄牵起了跳跳的手:
“是一篇人物专访,名字叫,《浮华美酒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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